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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字繁体字(发字繁体字行书)

极目风水 180 0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高岳:山东济宁县人,1958年生,资深媒体人,长居北京。有诗集《冬天的银杏树》,长篇小说《大义春秋.高傒传》,电影剧本《高琼》,话剧《路遥》,中短篇小说集《重生》,随笔《村夫愚言》,散文集《远去的乡村》等,现任《路遥文学报》主编。

韩先生

高岳

我们村叫韩庄,是个八、九千人口的大村子,在微山湖西边,隐在绿森森的芦苇荡里。村里有“八骏”,就是八个最优秀的男人,韩先生是“八骏”之一。

开学第一天,在黑乎乎的土坯屋里,要上课了。老师轻轻推开那扇破木门,我们行队礼、齐声喊:“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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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胡子老头进来了,头发亮得闪眼,声如大钟:“应该叫先生,叫韩先生好!不要行什么举手礼,要鞠躬,这样鞠。”说着,他深深地给我们鞠了一躬。我们都吃吃地笑:“这老头真怪!”

校长闯了进来,急忙捂住韩先生的嘴,尖声叫:“先生可不能叫!”

韩先生梳的是大背头,头发很长,瓦亮瓦亮的。上了街,全村人都抬眼看。

韩先生原来在城里当校长,脑筋太死,老拖革命的后腿,他说:“文字简化是胡闹,欺天灭祖!”因此成了右派分子,被赶回了老家种地。回到韩庄,他常到学校去,很是气不过那些青年老师的吊儿郎当。他让一个老师写繁体字“學”,那漂亮的女老师,吭吃了半天,也没写出来。他双眼暴突:“你也配当先生?!”后来,他在村支书家跪了好几次,还流了泪,才让他上了讲台。自他上讲台,村支书的心里便有了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有空闲就去盯着韩先生,只怕他再反动了。

当时,到处都革命,啥东西都被革命,连文字、拼音也被革了命。拼音是洋字码子,是西方资产阶级的东西,最先被革了命,汉字是封建主义,当然在劫难逃。所以,繁体字,我没能好好学。

现在,当我遇到繁体字,就不认识,用拼音时,我都要请教几岁的小孩儿,连在电脑打字也不会用拼音,试图学过,记忆太差,总记不住,只好用写字板,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有好大一批,整天划拉写字板。

当拼音字母瞪着我,我也瞪着它时,我就想起了韩先生,当时他都六十多岁了,上过私熟,是个秀才。正闹批四旧时,他是校长,就不让学拼音了。听到这些话,他都暗暗地流泪,还咬碎过牙齿,牙和血吐在地上:“我就不写简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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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先生说:“繁体字,竖排最美,很合乎中囯人的生理特点,对视力也好,横排了,合乎洋人。要不然,戴眼镜的咋那么多呢?”这些话,都成了他的罪过。

韩先生教我们语文课,讲每一个字,都要写出几种字体,真、草、隶、篆都有,还要讲这个字的来历和演变,讲到兴奋处,面对精美的古汉字,他会连连鞠躬,大声叫喊:“孩子们,你们看,这字有多美,多么好啊!”有时还会疯狂地蹦跳起来,朝着我们喊:“孩子们,向祖国的汉文字鞠躬,鞠大躬!”

这时,韩先生就会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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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先生不革命,但被文化大革命的浪潮冲击得七倒八歪。不让教拼音了,他上课还用拼音,并且讲了很多用拼音的好处。他写字,还是写繁体字,竖着排。每写一个字,都要讲老半天,讲这个字的形成与来历,还画了很多生动有趣的图画,那些图,至今还刻在我的脑子里。每写好一个字,他都要注视着黑板,老半天不眨眼,行注目礼似的,眼里就汪着一团热泪。

他说:“我们中华的汉文字,是世界上最美的文字,你就往美里想吧,越想越美哩,我们的祖先,真是最聪明的人!”当时,我们学的课本都是被简化了的字,他说这些字都是四不像,是胡搞乱来。他多次说:“汉字简化后,親不见了,愛无心了,產不生了,厰空空了,麵无麦了,運无车了,導无道了,兒无首了,飛也单翼了,湧也无力了,有雲无雨,開関无门,鄉里无郎,聖不能听也不能说,買成了钩刀下有人头,輪成了人下有匕首,進来不是越走越佳而是叫人往井里走,可现在魔仍是魔,匪还是匪……”他越说越激动,白胡子颤抖着,把课本扔在地上,还跺了几脚,亮发都抖乱了。当时我们不懂,他说这些话,是十分反动的。

不几天,韩先生就挨了批斗。他成了大黑帮。校长发了缝衣针,每人一根,赶我们去参加批斗会,扎韩先生。有几十根针扎他。那天,口号声像炸雷,我也跟着喊,我也掏出了针,手也伸了出去,这一刻,我看到了韩先生如炬的目光,我的手,像被电击了一般,急忙抽了回来。我再看韩先生,他的眼眨也不眨,头昂着,长胡子硬撅撅的,哑着嗓子喊:“繁体字就是好!繁体字就是好!”便有很多人冲上了批斗台,韩先生倒下了,无数铁拳钢脚打着他。我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第二天,太阳刚露红,韩先生拄着一根疙里疙瘩的木棍,一瘸一拐,但头发还是亮亮的。他又来上课了,讲的是日、月、水、火,写的还是繁体字,画了很多好看的图画。晚上,他还加了长长的一课,我们十分纳闷:咋还加课呢?离校时,月亮已西坠了,韩先生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挥动着,目送我们离去,他眼里似乎汪着泪水。我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

当天夜里,韩先生吊在了村东头的毛主席塑像前,他的脖子和毛主席的脖子,用一根细绳连着。

胸前白衣上,是用血写的几个大字:“我爱繁体字!”

他的手指上还滴着血。

韩先生给我们上了五天课,那五天的内容延续了五十多年。

五十年来,韩先生嘶哑、苍凉的声音,常在耳边回响:“繁体字就是好!”

那天,韩先生的亮发更亮了。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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