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泽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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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团一行在油山革命纪念碑前合影。南方日报记者 丁铨 摄
韶关革命老区城口镇新貌。谢锦树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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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这首诗是著名的《梅岭三章》中的一首。1936年冬,因“伤病伏丛莽间二十余日”的时任中共中央分局委员、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办事处主任陈毅“虑不得脱,得诗三首留衣底”,诗文慷慨激昂、荡气回肠,字里行间充满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显示出献身革命的决心和对革命必胜的信心。
中央红军开始长征后,留守苏区的3万部队分几路冲破敌人的包围圈,辗转南方八省坚持游击战。其中,三路红军共1400多人在粤赣交界的油山地区会师,成为粤赣边游击战的主力。
一次次艰难突围,一次次绝处逢生。正是南方的游击战,在红军长征之初牵制了国民党军队的兵力,使我主力部队得以迅速前进,并在尔后的3年中,保存和守护了革命的火种。
如今,在广东南雄梅关古道上,在江西大余梅关乡黄坑北侧山坡,都立有陈毅元帅《梅岭三章》诗碑。肃立碑前,采访团仿佛看到红军游击队当年穿梭在茅草密林之间英勇战斗的场景,往昔峥嵘岁月未远,今朝更需砥砺前行。
●南方日报记者 洪奕宜 房珊珊 毕式明
重走
熟手篾匠是特委副书记
“千峰转不尽,十里万重山。漫山是青翠的竹林,齐腰深的茅草,真是开展游击战争的好地方。”曾跟随项英、陈毅等参加南方游击战的陈丕显,在《赣南三年游击战争》一书中这样介绍油山地区。
从南雄界址村向西北驱车1个小时,就到达与江西信丰相邻的油山镇。蹚过小溪,穿过田间,数栋小白楼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就是当年留守苏区的红军油山会师旧址。
在这里,油山镇大兰村红军烈士的名字被镌刻在墙壁上。钟奀人仂、陈厚眼皮、孔正月狗……这些生僻的名字让我们倍感好奇。原来,这些烈士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是以家乡土话起名。“钟奀人仂”意思是姓钟的小个子,“孔正月狗”是正月出生的孩子的意思。
“他们三位中,最小的是孔正月狗,他在1932年牺牲时才19岁。”南雄市老区建设促进会常务副会长林树雄告诉记者。
当时,红军游击队提出干部群众化和职业化的口号,要求干部战士每人学会一门手艺,以便于在各地开展地下活动。赣粤边特委副书记杨尚奎会编篾器,他就以此为掩护。每逢陌生人来了问杨尚奎“是什么人”,群众就回答“是请来的篾匠”,陌生人见他编的篾笼又细又密,就相信了。
秘密交通员赖文泰是铁匠出身,经常挑着担子走屋场、穿圩镇,以为群众补锅补盆作掩护。在仁化城口镇正龙街,曾经作为红军秘密联络点的那个打铁铺如今还保存着。至于那些没手艺的游击队员,就和群众一起锄田、割禾,与群众打成一片,以此扩大革命影响。
群众借砍柴之机送军粮
1935年冬至1936年春,广东军阀部队使出“移民并村”毒计,企图割断当地群众与游击队的联系,把游击队困死、饿死在山里。油山大兰、坪田坳等几十个村的群众被迫搬到山外,留下的房子全部被烧光。
天寒地冻,无处补给。陈毅曾这样描述当时的艰苦环境:“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粮食封锁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数。野菜和水煮。”
游击队积极想办法打破敌人的物资封锁。杨尚奎曾回忆,当时陈毅带上自己,一行几人去捉蛇和石鸡。“电筒一亮,蛇就蜷作一团,很好捉。”还有人捣蜂窝,捉马蜂的蛹,拿来炒着吃、烧着吃都很香。
当地群众知道游击队在忍饥挨饿,心急如焚。他们利用每月“开禁”进山砍柴的机会,把大米藏在挑柴的竹杠中,把食盐化水溶进棉袄里,设法丢在山上,等游击队员自己去捡。有的时候群众甚至设法往山里带咸鱼,这更让缺吃少盐的游击队员欣喜不已。
在群众的支持下,游击队以顽强的意志战胜了饥饿和严寒,熬过了难关。陈毅在《赣南游击词》中感叹道:“靠人民,支援永不忘。他是重生亲父母,我是斗争好儿郎。革命强中强。”
“一句‘革命强中强’,道出了苦难,更饱含着昂扬的革命斗志!”油山革命纪念园入口有一块石碑,刻着《赣南游击词》的全文,林树雄在烈日下对之逐句分析,让我们仿佛又回到那个烽火年代。
月夜攀藤附葛过大梅关
1935年6月,陈毅腿伤复发无法行走。当时游击队的药品极为匮乏,万金油已算是最好的药品之一。陈毅就在伤口上擦点万金油,用布包扎。不料到了9月,伤病再次复发,陈毅仍坚持拄着拐杖到南雄参加县委紧急会议。趁着开会的人还没到齐,他就在县委棚子东南角的杉树林里处理伤口。陈丕显在《三年赣南游击战争》一书中描述了这一场景:
陈毅坐在两棵杉树中,让警卫员把自己伤口复发的腿横绑在树干上,背脊靠在另一棵树上。警卫员两手紧按伤口,血水沿着伤口一股股往外流,终于把脓血挤干,连负伤时碎在里面的一小块骨头也挤了出来。接着警卫员把伤口洗净,(将)万金油抹在盐水煮过的布上,再用竹签一点点塞进伤口里去。陈毅谈笑自若,笑称“下次伤口就不会‘反攻’了”。
1935年10月,敌人利用叛徒龚楚(原赣南军区参谋长)设下圈套,诱杀了北山游击队60多人,逮捕了30多人,是为“北山事件”。当时,游击队受到严重损失,项英、陈毅也险遭不测。
在从北山转移到油山途中,要经过大梅关。对此,陈丕显回忆:转移期间,行军时常常遇见陡壁,大家就抓住岩峰里的粗藤往上攀,有时候藤子(离地)太高,就互相站在对方的肩膀上,去抓住藤子往上攀。偷越大梅关后到了仙人岭,朝北望是江西大余县城,朝南则可以听见广东南雄方向的汪汪犬吠。为了避免暴露目标,大家在背风的石坳里休息,头朝广东、脚向江西,躺了下来,不久就呼呼入睡。醒来后,陈毅风趣地说:“我们真了不起呀,一身压着两个省呢!”
被围20余天写下绝笔诗
1936年冬天,陈毅在梅关经历了一场生死劫。一天下午,原湘鄂赣省委派到敌军四十六师做兵运工作的陈海(又名陈宏)送个条子上山来,说中央派人带来了重要指示,要负责同志到大余县城去接头。
陈毅抵达大余县城后,才得知陈海已叛变。当他返回梅岭时,陈海已经把告密信送出,项英、陈毅等人的住地——梅山斋坑迅速被敌人包围。敌人以5个营的兵力在梅岭展开搜索。为避搜查,陈毅和特委人员昼伏草丛、夜间转移,在梅山之中与敌人周旋,被困20多天。
陈丕显在回忆录记述了当时的情景:连日身处敌军重围之中,忍饥挨饿,有好几次,敌人的脚步就在眼前。蛰伏在草莽中的陈毅,旧伤隐隐作痛,心中异常焦虑。思虑间,突然文思泉涌,把连日来得到的诗句联接成章,在布片上挥笔写下了著名的“绝笔”诗——《梅岭三章》:“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奇怪的是,陈毅留下“绝笔”的当天,敌人没有进山搜查。第二天山里也十分平静。这是怎么回事?陈毅派人下山一打听,原来发生了西安事变,敌军四十六师已急急忙忙从游击区周围撤走。
直到“七七事变”爆发,国民党军队对南方红军游击队的“清剿”才逐渐停止。1937年10月初,南方八省15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开赴抗日前线。
●时间:
1935年2月至1937年10月
●地点:粤赣交界油山地区
●事件:中央红军开始长征后,留守的部队分路突围,继续坚持游击战。其中有1400多人在粤赣交界的油山地区会师,成为粤赣边游击战的主力。
■人物
“革命母亲”李梨英
送三儿子当红军带小儿子打游击
红军1932年编印的一期《红潮报》中,有一篇报道题为《革命母亲送儿当红军》,文中所提到的“革命母亲”,就是广东潮安县的李梨英。
李梨英1888年出生在潮安县西坑村一户贫苦的农民家庭,16岁嫁到附近的大坑村。1932年,党组织派人到大坑村传播革命火种,当时李梨英已是一个有4个儿子、2个女儿的母亲。在当地共产党员的影响下,李梨英开始走上革命道路,成为大坑村农会和妇女会的积极分子,后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2年冬,红军东江独立师第二团第三连在西坑成立。三儿子对李梨英提出要参加红军,李梨英默默地收拾好一个包袱,第二天—早就将儿子送到红军营地,成为大坑村第一个送子参军的母亲。《革命母亲送儿当红军》的报道,便是由此而来。当时,李梨英一家7口人中已有4人参加革命,是名副其实的革命之家。
在残酷的斗争中,李梨英的两子一婿为革命献出了生命。一下子失去3位亲人,这对李梨英来说是十分沉重的打击。
面对严峻的斗争环境,部队准备转移,李梨英把省吃俭用存下来的20多块银元作为党费,交给留在村里坚持革命斗争的党组织,自己带着12岁的小儿子,跟着队伍上了凤凰山,后又转移至福建乌山。
在乌山,李梨英担负起红军闽粤边区独立营伤兵站工作。当时药品匮乏,条件十分艰苦,她常常跑进深山老林中采集草药给战士治病疗伤。战士们从火线上下来,衣服沾上了血迹,她就蹲在冰冷的山涧旁,帮战士清洗衣服。在她的精心护理下,一批批伤病员康复后重回前线。李梨英也成了战士们心中永远的“阿姆”。
■新貌
新建高速公路跨省连通“苏区”
南雄和信丰分属粤赣两省,同为原中央苏区县,从地图上看挨得很近。由于两地没有通高速,采访团从界址村出发到信丰,约30公里路程,坐车却花了近1个小时。采访期间,谈及当前的交通瓶颈问题,当地村民兴奋地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两地很快就要通高速啦!
原来,规划早已提上日程——今年初,南雄市与信丰县签订高速公路建设合作备忘录,在韶关市高速公路网规划中,将有一条连接南雄、仁化、乐昌的高速公路,名为“雄乐高速”。南雄市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这条高速将连接韶赣高速、武深高速。待此高速通车后,往来界址和信丰之间的时间将大大缩短。要致富,先修路——很多老少边穷地区已经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据了解,广东目前共有11个原中央苏区县,其中,梅州全市八县(市、区)均被认定为原中央苏区范围。
“当时,这些革命根据地为中央苏区核心区域输送了大批食盐、药品等紧缺物资和大批革命骨干,为中央苏区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梅州市老区建设促进会会长罗德宜表示。
对于老区未来的发展,罗德宜表示,因为得到中央的大力支持,他充满信心:“老区要抓住机遇、主动作为,努力把中央的政策扶持转化为发展的生动实践!”
■口述
98岁老红军肖泽泉回忆长征时唯一一次落泪:
眼见红烧肉掉了我哇的一声哭了
肖泽泉(上图,周聪摄),江西会昌人,1918年出生,1934年8月加入红军第一方面军第一师第一团,曾任原广州军区后勤部副政委、工程兵政委等职。对于长征,他有过下面的回忆。
“我16岁就跟随红一方面军踏上了长征的征程。队伍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一次行军中,我弄伤了脚,但为了不耽误赶路,所以一直没出声。脚上伤口慢慢开始感染、化脓,最后溃烂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战友们想把我留在当地的老百姓家疗伤,但我怎么也不肯。参加革命本来就是艰苦的事情,哪有人因为受了点伤就放弃的?无论伤口怎么疼,我都坚持跟着队伍向前走。
在整个长征中,我唯一一次掉眼泪,是准备过乌江的时候。那时天很冷,部队又行军了很多天,大伙儿都很疲惫。乌江江面上只有一座非常破烂的桥,大家都清楚,渡江充满了危险。临渡江的前一晚,部队给大家改善伙食,每人都能吃上一小碗肉。平时连饭都吃不饱,啥时候闻过肉腥味啊。我捧着那碗热乎乎的珍贵的红烧肉,高兴地跑起来。结果,脚下一滑一摔跤,连碗带肉全摔在了泥里。我一下子从兴头跌倒了谷底,只觉得说不出来的难受,忍也没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档案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后,突围出来的少数部队会同地方武装与敌人打起了游击战。项英、陈毅于1935年2月来到粤赣边油山地区和梅岭,在失去同党中央的联系并被敌人封锁的极端困难条件下,开展了艰苦卓绝的游击战,钳制和消耗了国民党军队的大量兵力,有力地掩护和策应了红军主力和中央领导机关的战略转移,保存了党的战略支点,守护了革命火种。
策划:莫高义 黄常开 王更辉 指挥:胡 键 郎国华
统筹:梅志清 孙国英 严 亮 执行:洪奕宜 刘江涛 徐 林
(感谢中共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专家魏法谱对本文所做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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