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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国林
刘国林,1950年生,中国作家协会黑龙江分会会员。1975年以来,创作地域散文1000多篇,先后在《人民日报》、《青年文学》、《散文》、《儿童文学》、《延河》、《萌芽》、《少年文艺》、《北方文学》、《北大荒文学》、《青海湖》、《雪莲》、《四川文学》、《作品》、《青春》、《山西文学》、《厦门文学》、《黄河文学》等全国报刊发表散文作品近600篇。其中《草塘风情画》1984年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中国地理学会、中国少儿出版社联合举办的《我爱祖国山河美》散文征文中获一等奖,著名老作家叶圣陶之子、中国少儿出版社社长叶至善先生亲自为《草塘风情画》写了读后感。《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分别对刘国林进行采访和报道。1986年,经叶至善先生的推荐,刘国林的散文《草塘风情画》被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入小学课本至今,题目改为《可爱的草塘》。
2006年,刘国林的散文《捉蛇记》发表在《儿童文学》元月号上。经日中儿童文学交流协会会长中尾明先生的推荐,该作品被译成日文,发表在《彩虹图书室》2006年第2卷上,成为日本少儿的课外读物,为中日文化交流,为日本少年儿童了解作者的家乡七台河起到了桥梁和纽带的作用。2013年聘为《中国散文网》专栏作家、《草根文学网》驻站作家、《优酷网》作家刘国林作文大课堂主讲。2016年被聘为《上海文艺网》签约作家、中国老年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会员。2017年被世界汉语文学出版社与杂志社聘为副总编辑,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中国东北分会主席,《作家刘国林作文大课堂》被聘为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理事单位。2017年7月被聘为《今古传奇》签约作家。《中国作家文学》北方编辑部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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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人和熊 [连载1]
钻山砍明子
渔场人都是冬天钻山砍明子,以备一年的引火柴。不光是引火。也用来照明。夜间赶路,备几根明子,几十里山路,一直点到家,风光得很,方便得很。十足的原始粗犷、豪放味儿,住在城里的人,想体验渔场人的钻山点明子的滋味儿,也只能是可望不可及了。看过《智取威虎山》的人都知道,土匪“座山雕”祝寿时吩咐,“山里点灯,山外点明子”,那就是渔场风情画,可以窥豹一斑。
小时候,哪年冬天,二胖子都跟大人钻山砍明子。每次都砍不多,但他愿意去,图的是新鲜、好玩儿。但有一次,差点儿丧了命。
那是十四岁那年冬天,邻居宋大爹和他说:“二胖子,给大爹做个伴儿,砍明子去!”他当然愿意去,且求之不得。因为宋大爹家有马爬犁,他家没有。把二胖子的小爬犁往马爬犁上一挂,一直能把他拉到家。山里的雪好大,踏上去,一直陷到他的裤裆。宋大爹找到一倒树,噼啪地砍起来,边砍边说:“二胖子,在一起砍吧,大爹不能亏待你。”别看我人小,却不愿吃别人的下眼食。山里的倒树多得很,和你凑热闹?我才不干呢!拉起爬犁,他另找地方去了。大约走了二里来地,他发现一棵倒树,真够粗的,和他的个头差不多高呀,树心烂个大洞哩!趴在洞口往里瞧,黑洞洞的,看不真切。出于好奇心,他想钻进洞里瞧瞧。洞挺大,稍一弯腰,就钻进去了。他摸索着往里钻,边钻边嗷嗷地喊,一是给自己壮胆儿,二是看有啥野兽没有。若有,肯定会有声响。他边钻边喊,可什么声响也没有。快钻到头了,突然,他发现两个绿莹莹的光点儿晃动着。原来树洞里藏着一只冬眠的黑熊!二胖子当时头发根子发炸,容不得多想,掉头就住出跑。它本来是不想伤害他的,他那么瞎乍乎,它都没动。可能是他的跑动声把它激怒了,嗷地一声从后面追来。它体胖又太笨,在树洞里没有用武之地。二胖子三蹿两跳,冲出树洞,恨不得多生一条腿,跟头把式地往回跑。可是雪太深,没等拔出这条腿,另一条腿早就陷在雪窝里了。回头瞧,一只象牛犊似的黑熊,正呼哧呼哧地在后边追他呢!眼看就要追上来了,连它嘴里喷出的白气都看见了,如何是好?这时,他发现前边不远处有个倒木,三步两步,蹿到倒木前,就势一躺,躲到倒木下,三蹬两蹬,把身上的积雪蹬个大坑,刚好能藏住他。这时,黑熊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越来越近,倾刻间,就追到了倒木旁。他躲到倒木下的雪窝里,只听嗖地一声,黑熊跨过倒木,呼哧呼哧地继续朝前追去了。我的天!若不是二胖子急中生智,早就丧生在它的掌下了!他大气没敢出,憋住呼吸听它的跑动声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了,才敢站起来,爬犁也不要了,躲过黑熊追他的方向,直奔宋大爹而来。
宋大爹已砍一马爬犁明子,见他回来了,便问:“爬犁呢?”
“大山岗那边。”
“咋不拉过来?”
“我拉不动,等你去拉呢!”
“小犊子,尽跟我耍心眼儿,还不是溜我的腿儿?”宋大爹嘟囔着,给他拉爬犁去了。
二胖子确实耍个心眼儿,若是要爬犁,他的小命早就没了。可他不敢告诉宋大爹,若告诉他,肯定不会给他拉爬犁的。但他又怕宋大爹和黑熊遭遇,就提醒他:“用不用把大斧子带上?”
“你今天怎么啦?拉爬犁带斧子干嘛?”宋大爹没有带大斧子,他也没再深说,心想:“看遇见黑熊怎么办!”只一袋烟的工夫,宋大爹就把雪爬犁拉回来了,没好腔地说:“你小子,这半天干嘛啦?一点儿也没砍?”哟!宋大爹没碰上黑熊?他想,肯定是黑熊没回来,若不然,宋大爹也会吓得魂不附体的!宋大爹把自己砍的明子给他装一小爬犁,又把他拉上马爬犁,晃了晃鞭子,马爬犁航行在漫漫林海雪原里。一路上,二胖子几次想告诉他遇见黑熊的事,但话到舌边,又咽回去了。若告诉他,不揍我才怪呢!
刚进村口,老远就见母亲站在那里望着。见他俩回来了,喜出望外,不停地唠叼:“你们一走,我就心搅忙乱的,总预感你们爷俩若出什么事似的,坐也坐不稳,站也站不宁。”
宋大爹却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呗,孩子跟我走,还能有啥事?”说着,卸下二胖子的小爬犁,准备回家。
“宋大爹,你别走,我真碰上黑熊了……”
他一五一十地述说着碰见黑熊的经过,把宋大爹的脸都气白了,骂道:“你这小犊子,当时咋不告诉我?是你的爬犁值钱,还是你大爹的老命值钱?”
二胖子吓得吐了吐舌头,没敢言语。若吭声,宋大爹敢打他嘴巴子。
第二天清,宋大爹又来叫他了,说是猎熊去。他一听腿当时就软了,不想去。
“有大爹在呢,怕啥?”
“要么,再找几个人同去?”
“找什么,狼多肉少,就咱爷俩干!”
说走就走。他和宋大爹一人操一把大斧子,坐上马爬犁,直奔昨天出事的地点。宋大爹把马爬犁拴在离黑熊半里远的地方,他俩操起斧子,悄悄地来到倒木旁。绕到树洞口,宋大爹仔细观察了四周,昨天的脚窝都让风刮平了,一点儿痕迹也没留。“黑熊肯定在洞里了,你爬上去,一点儿一点儿往前敲,若声音发闷,就是黑熊窝,我守洞口!”宋大爹边说边爬上树身,举起大斧子在洞口守着。
二胖子也爬上树身,用斧背儿沿着树身往前敲。开始,只能敲出空空的声音,边敲边听,快敲到树梢时,声音变了,宋大爹忙说:“别住前敲了,黑熊就在这儿了。你再使劲敲,把它轰出来!”他又咣咣地敲起来。可任凭他怎么敲,里边一点儿声响也没有。没在里边?不能!“你翻过斧背儿,砍个窟窿看看!”树皮不厚,二胖子咔咔几下,砍出碗口大小的窟窿。借着射进洞里的阳光瞧,“呀,看见黑熊毛茸茸的后背了!”他惊呼。“别慌,用斧把儿住出捅!”宋大爹说着,又拉开砍熊的架势。二胖子掉过斧把儿住里捅,软囊囊的,象捅在棉花包上,一捅一哼哼。突然,黑熊的爪从窟窿里伸出来了,搭在窟窿口上。爪是够大的,把窟窿都堵严了;爪子够尖的,象鹰嘴似的扎撒着。我的天,这尖爪若抓到身上,不把肠子掏出来才怪呢!这样想,他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差点儿从树身上掉下来。“别慌,快砍它的爪子!”二胖子定了定神,举起斧子狠狠砍下去。咔嚓!黑熊嗷地一声抽回爪,爪尖却留在窟窿口,血淋淋的。黑熊被激怒了,吭哧吭哧地往洞口蹿。宋大爹早等得不耐烦了,黑熊刚一露头,宋大爹狠狠地劈下去!不偏不倚,正劈在黑熊的头上,黑熊晃了晃,倒在雪地上。宋大爹有经验,嗖地冲上去,掏出匕首,照准熊胆的位置扎去,只那么一转,鲜红的胆取出来了。宋大爹掂了掂,告诉他:“就这只胆,足够咱爷们办置年货了!”
哎?树洞里又有声响。“快进去看看!”他蹭蹭钻进树洞,抱出两只毛茸茸的熊崽来。宋大爹看了看,惋惜地说:“哎,若不是为了生计,何必图财害命呢!”
那次猎到的熊,连同熊崽,当时就让宋大爹卖了。卖多少钱二胖子不知道,只知道他用卖熊钱买了一头儿白条猪,两家二一添作五分掉了。到后来他才知道,一头熊能卖不少钱呢,光熊胆就值七八百元。可宋大爹没说这些。当时他想宋大爹真够黑的,见钱眼开,不可交。
事隔四十年了,他一直没忘。去年冬天,二胖子回渔场探亲,特意探望宋大爹。他七十多岁了,身板还硬朗,还常钻山砍明子。他俩谈及猎熊的事,宋大爹打了个唉声说:“大爹对不住你,那次猎熊卖的钱,都让我给你柱子哥娶媳妇用了。只给你家买点儿肉,你当时念书也没钱……若是现在,何必冒那个险?都是穷的啊!”
“那现在你咋还钻山呢?”
“唉,有瘾哪,三天不砍明子,浑身就不舒服。现在的小青年哪象你们那茬人能吃苦?连明子长在啥树上都不晓得,看我死了他们过不过……
他知道,宋大爹说的是心里话。细想,宋大爹说得在理,也不在理。在理的是,近些年,山里人确实富了,不把砍明子当回事儿。不在理的是,时代发展,当今的年轻人有新的追求了,哪能拿老眼光看新形势呢?
智擒黑熊
1969年,我和生产队的四名社员一起去张广才岭的深处盖备战房子,被分配李老五家住。李老五有六十岁的人了,给他所在的大队的人参点儿看房子。闲来没事,就锯些老柞树劈柈子,留着冬天烧柴用。他住的窝棚四周,全是用一米长的木柈子垒起的院墙,垒得四棱见线,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他老人家是过日子的好手。
李老五的窝棚前有一棵山梨树,有三丈来高,上面挂满了金灿灿的梨子,要是能摘下几个吃多好!可我爬上一米多高的木柈子墙都觉得发晕,更何况是三丈多高的梨树呢,只好望梨兴叹了。我正望着梨树上的梨儿呆呆地发愣时,猛然见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来到梨树下,只轻轻地一跳,就蹿上梨树,她双手抱树,双脚拢着树干,似猴儿一般眨眼间就钻进树冠里。动作之快,手脚之轻,简直把我看呆了。这时只见小姑娘攀上一枝树丫,抓住一根挂满梨儿的树枝猛地摇晃,就见满枝的梨儿从空中接连而降,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随着最后一个梨儿落地,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微笑着问她。只见小姑娘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梨儿,又做出一个吃梨的动作,便连蹦带跳地出了院子。一会儿又见小姑娘挽着李老五的胳膊来到院子里,才告诉我:“俺叫兰儿,今年10岁。俺两岁时爹娘就去世了,是爷爷把俺带大的。”噢,这个苦命的孩子,我有些可怜她,更挺喜欢她。
李老五告诉我,兰儿从小就爱动爱跳,有一股男孩子的冲劲儿。她虽然聪明伶俐,却不爱读书,李老五说破了嘴唇,她就是不下山去上学,愿意陪爷爷呆在大山里,弄得李老五催不得打不得,只好听之任之了。“这怎么行呢?这么小不上学,长大要后悔的!”我对李老五讲,其实也是给兰儿听的。李老五却反将我一车:“你来得正好,就给兰儿当先生吧。”说着,他拉过兰儿给我施礼,拜我当先生。经李老五诚心诚意的嘱托,我倒挺愿意收下这个小学生。这样,我和兰儿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
兰儿和我熟悉后,几乎每天缠着我。我上山盖备战房子,她给我拿着工具;我在家值班做饭,她替我提水洗菜,一双小手不时地拽着我的衣襟,不时地问这问那:“老师,你小时候,也是老师牵着你学识字吗?你要不好好学习,老师会生气吗?气极时他敢打你吗?”听了这话,我故意说:“不听话的孩子就该挨打,不好好学习的孩子挨打活该!”我说这话时,她瞪着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听着,想了一会儿又问我:“老师,我是听话的孩子,好好学习,你就不会打我吧?也不会向爷爷告我的状吧?”我被兰儿的话逗乐了,告诉她:“你是听话的乖孩子,老师和爷爷都会喜欢你的。”听我这样夸她,她那苹果似的脸蛋笑得更灿烂了。
转眼秋天到了,经过几个月的辛勤劳动,备战房子盖起来了,新开垦的玉米也是丰收在望。公社备战指挥部要求我们再坚持十天半个月,秋收后来人接替我们。但这十天半月真够熬的,山里的野猪多,它们十里开外就能嗅到粮食的香味儿,成群结队地往玉米地里奔,撵了这帮儿来那帮儿,和我们打“游击战”。为此,备战指挥部特意给我们备了十来杆火枪,要求我们二十四小时轮流看守,和野猪展开一场争夺粮食的“战争”。
这天,我手持火枪全神贯注地在玉米地边上观察动静,突然听到野猪群咴咴地向玉米地奔跑的声音。还没等这些贪嘴的家伙尝到玉米的滋味儿,就听砰地一声巨响,顿时把它们震住了,愣了一会儿又咴咴地顺着来路逃走了。这时又一群野猪从玉米地那头贼头贼脑地蹿来,又是一声巨响,使这些不知趣的家伙们扫兴而归。我在反复重复一样的动作中,渐渐地感到疲倦,两只眼睛开始打架,真想美美地睡上一觉。这突然听到玉米地里传来掰玉米的声音由远而近,仔细一听,既不像人的走动,又不像野猪的急行,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正纳闷的当儿,只见一只黑熊从玉米地里钻出来,它边走边掰玉米,左爪子掰,夹在右肩下;右爪子掰,夹在左肩下,宛如人掰玉米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掰一穗掉一穗,掉一穗又掰一穗,循环往复,到头来还只夹一穗玉米。这家伙太祸害庄稼了,如何是好?我曾听李老五讲过黑熊舔人的故事,进老爷岭那天我也曾见过有两个妇女没有鼻子头,两只鼻孔露在外面,我想,她俩的鼻子肯定是被黑熊舔掉的。想到这里,实是太可怕了,我的头发全都立了起来,心在嘣嘣狂跳。我尽量屏住呼吸,紧握火枪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唯恐弄出点声响而遭灭顶之灾。黑熊在不慌不忙地边走边掰玉米,偶尔扬起头朝我藏身的地方张望,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好,黑熊突然走出玉米地,向我蹲守的方向奔来。我啥也来不及想了,只有一个念头,快跑,否则就来不及了!慌乱中,我朝黑熊砰地放了一枪,也不管是否被击中,丢枪转头便跑。本来黑熊并没发现我,我如果不主动放枪,本可以平安无事的。但这弄巧成拙的一枪惹怒了黑熊,真的带来了杀身之祸。我在山坡上狂奔,黑熊在后面死死地紧追不放。我将力量用到了极点,两条腿如同滚动的火车轮子,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身旁的灌木丛急速地后退,但我还嫌速度太慢。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甩掉黑熊才能逃过这一劫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一边狂奔一边慌乱地回头,看是否将黑熊甩下。天哪,没想到黑熊爬山的速度如飞一般快,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离我的距离只是差五六步远了!越回头,我的心越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条腿像被铅灌住了一样,每往前迈一步,都感到眼前放出一道道金光,心脏好像提到了嗓子眼儿。跑着,跑着,只觉得后背被重重地击了一掌,眼前一黑,倒了下来。这时黑熊猛地骑在我的背上,又抬起腚猛地颠了两下。它大概误以为我已死了,瞪着对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的脸,又伸出长满倒刺的红舌头一下又一下地在我的鼻子前晃动着。它大概在试我喘不喘气呢,如果它确认我在装死,那长满倒刺的舌头会立刻向我的脸舔来的!求生的欲望使我产生了强大的暴发力,猛地向上一拱,竟把它拱个仰面朝天!没等它爬起来,我拔腿就跑。可没跑几步,又觉得后背被重重地击了一掌,我倒下的同时,一座小山一样的东西压在我的背上。我回头一瞧,黑熊正张开血盆大口要舔我的脸,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种令人作呕的腥味迎面扑来。此时我被黑熊颠得五脏六腑都要挤出体外,眼睛胀痛,好像要蹦出来。突然,我觉得鼻子酸胀,一出气,一股鲜红的血从鼻孔冒出。可背上的黑熊却毫无怜悯之心,仍然不断地加压,仿佛不把我颠成肉饼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只觉得天空在旋转,大地在倒立,眼前冒出一片片金光。我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气若游丝的境地。我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着死亡的到来。黑熊见我已经被彻底的征服了,又张开血盆大口,向我的脸舔来……
突然,我感觉到背上的重量荡然无存,身子觉得像要漂浮起来。我睁开眼睛,见黑熊拖着火枪正没命地向灌木丛奔去,边逃边痛得嗷嗷地狂叫。原来,是兰儿听到枪声就朝枪响地地方奔来,见一头黑熊正穷凶极恶地骑在我的背上发威,便悄悄地拾起我失落的火枪向黑熊瞄准,可一开火才发觉没有火药了。情急之下,她端着火枪不声不响地来到黑熊的背后,照着它撅起的腚眼儿猛地一插,只听黑熊嗷地一声怪叫,丢开我拖着插在腚眼的火枪逃之夭夭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李老五的火炕上。李老五见我苏醒过来,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他醒过来了,兰儿,你看护着你的老师,我去去就回……”我正要挣扎着问李老五去干什么时,兰儿一把按住我,轻声地说:“老师别动,俺爷爷要去惩治那黑熊,为你报仇呢!”
后来我听说,李老五真的扛着根粗柞木来到玉米地边,他惩治黑熊的办法很奇特:先把粗柞木劈开一半儿,又在粗柞木裂纹的中间夹个一米高的楔子,便大功靠成了。那天晚上,李老五回家后,那只黑熊又到玉米地偷吃玉米了,它见粗柞木的中间夹个高楔子,觉得好玩儿,便好奇地骑在粗柞木上,双爪掰着楔子玩了起来。天下也有这么巧合之事,也不知李老五怎么知道的我撞见的那只熊是公熊,竟想出个夹熊卵子的馊主意。可也真就歪打正着,那头公熊刚好坐在木楔子楔开的裂缝上,两颗圆溜溜的卵子稳稳地吊在裂缝里。这只黑熊尽兴地扳着木楔子摇晃,三晃两晃便把木楔子摇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李老五远远就看见一只黑熊趴在粗柞木上。观察很久,也没见它动弹,便悄悄走近察看。只见黑熊前爪还抓着木楔,卵子却夹在木缝里,李老五立即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尝到了红烧熊肉,李老五还特意给我清炖了一只熊掌,说熊掌大补,身体恢复得快。兰儿则夹着香喷喷的红烧熊肉一口一口地往我嘴里喂,边喂边说:“老师的福大命大造化大,将来必有后福的……”
三十年过去了,当年我还是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如今已是年过半百了。由于种种原因,我一直没能去张广才岭深处看望李老五和他的孙女兰儿。虽然我多次给他爷俩去信,但至今没有收到回音。随着岁月的流逝,使人们对许多熟悉的人物、熟悉的事情渐渐地谈忘了,但是兰儿对我的救命之恩、李老五为我报仇的情意,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之中,永世不忘。
完达山救熊记
中俄边界完达山区山高林密,盛产名贵的药材人参。前年夏天,我和顺子哥、二虎弟带着他家的大黄狗钻进完达山的深处采人参。
刚走进原始森林,大黄狗突然狂吠起来。顺子哥立即拿起望远镜向大黄狗叫的方向望去。从望远镜中,顺子哥看见在一处山崖下,有一头小熊被偷猎者的夹子夹住了前掌,困在那儿也不知有几天了。这种纯钢打造的夹子异常坚固,若被它夹住,任凭猛兽有千钧之力也难于逃脱。这头小熊发现有人向它靠近,立刻狂怒挣跃,不时发出吼叫。我们来到离小熊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商议了半天却想不出安全救助小熊的办法。顺子哥说,先给它喂些食水吧,不然它会饿死的。虽然它呻吟已很低沉,饿得歪歪倒倒,但冒然接近它还是很危险的。
第二天,顺子哥砍一棵柞木杆儿,把盛满水的吊锅吊在杆子上,慢慢向小熊移动。对于这个举动,小熊很是惊愕,但并没有打翻吊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这时的小熊已衰弱的直打晃,眼前的水是它最需要的。可它并不急于喝水,只是警惕地注视着我们。顺子哥明白了小熊的意思,便招呼我俩一起后退,隐在下风头的树丛后用望远镜观察它的动作。不多一会儿,小熊便开始大口地喝水。
连续两天的喂水行动后,小熊便不再吼叫了,只是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顺子哥慢慢地靠近它,二虎弟用柞木杆给顺子哥“保驾”,若是小熊伤人就用木杆推开它。为了保险,顺子哥走走停停,不时地看着小熊的感情变化。
一开始,从小熊的眼睛里还可以看到恐惧和警觉的眼神,几经接触,它就显得很平静了。顺子哥决定喂食给它,把面包一个个地往它的嘴里抛,它毫不犹豫地大口吞食起来。它肯喝水和进食,已确保生命无碍,但如何解开夹子,医好它的伤,却令我们伤透了脑筋。
几天的接触,小熊对我们已无敌意,每次接近它,它都顺从地摇摇尾巴,低眉顺目地眯着眼睛,以示友好。顺子哥说:“这是它向咱们讨好呢。”二虎弟问:“真的吗?”说着便大步地走近小熊,居然敢触摸它的脖子和脑门儿。小熊不但没有暴怒,反而很顺从地接受二虎弟的爱抚。看来。这种让人色变的猛兽也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凶残。
下一个目标就是给小熊解夹治伤。可谁知道小熊能否合作?解夹治伤巨痛时会不会兽性发作?它被夹住的前掌夹子已深深地陷入肉里,周围已开始溃烂,并且长满了蛆虫。若不抓紧解救,它的前掌就可能残废了。于是,我们采来一些具有麻醉和镇痛作用的草药,捣碎熬成汤。怕小熊不肯喝,又在汤里放了些蜂蜜。顺子哥说:“先饿它一天,待它饥渴难耐时再喂它药喝。”这一招儿果然奏效,小熊饿了一天后,见顺子哥给它端来药汤,连闻都不闻,一口气喝个精光。十几分钟后,小熊开始昏昏欲睡了。顺子哥轻轻触摸一下小熊的伤口,它毫无反应,但眼睛却始终看着他。接着,顺子哥要用木杆撬开夹着小熊前掌的夹子,用烈酒细心地清洗它的伤口,然后厚厚地涂上一层草药汁儿,用布带将伤口包扎好。
十几分钟的疗伤,小熊始终没动一下,可我们却紧张的透不过气来,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小熊逐渐精神起来,眼睛放出了光。它慢慢地站立起来。开始三足着地还是小心翼翼的,当确信自己真的解脱了夹子夹住的前掌,才大胆地轻轻跃上一块岩石,高兴得手舞足蹈,发出一串串长啸,似乎在为重获自由而放歌。舒展够了筋骨,小熊才跃下岩石,径直向我们的身边,一边摇尾巴一边用前掌抓我们的裤角,大黄狗见了也嫉妒地耷拉下尾巴。
小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受伤的前掌着地也不那么瘸了。每当我们放山归来,它都摇头摆尾地前来迎接。大黄狗也逐渐跟小熊熟起来,常常跟它的熊弟弟在一起打闹嬉戏,成为抵足而眠的伙伴儿。
一天,顺子哥和二虎弟带着大黄狗去放山,天黑了也没回来。我放心不下,便让小熊带着路去寻找他们。小熊也许是觉得这五家之口突然缺了三口,便匆匆地带我上路,凭着它的灵敏嗅觉,一路向七星砬子寻来。当大黄狗发现它的熊弟弟领着我到来时,竟高兴得直往小熊的怀里钻。小熊也不含糊,两掌一拢,竟像抱小孩似的把大黄狗搂在怀里,怎么也亲不够。
这时,突然从楱子丛中蹿出一头孤野猪,见到我们先是一愣,继而大吼一声向我们扑来。我们都被孤野猪的突然袭击吓蒙了,等明白过来时它已冲到我们跟前。二虎弟手疾眼快,操起一块石头向孤野猪的砸去。顺子哥也迅速操起一根枯树枝,准备一搏。只见孤野猪一摆头,石块顿时被打飞。接着,它借势向二虎弟冲来。二虎弟扭身一闪,孤野猪扑了个空,可它那长长的獠牙已抵进二虎弟的后臀,只听咔嚓一声,二虎弟的裤裆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后臀被豁开两道血口子,鲜血顿时淌了出来。疼得二虎弟呼天喊地,倒在地上翻身打滚。在这紧要关头,只见大黄狗旋风般地直扑孤野猪。就在孤野猪转身扭头的当儿,它的右耳朵已被大黄狗叼住。孤野猪疼得吱吱怪叫,猛地一甩头,半个耳朵被大黄狗撕下来。孤野猪被激怒,扬起长獠牙,瞪着对红眼睛照大黄狐的腰戳去。大黄狗一闪身,瞅准机会向孤野猪的后背咬去。但孤野猪的后背皮坚肉厚,被抓被咬却浑然不觉。就在大黄狗从孤野猪背上跳下来的一刹那,孤野猪来个就地十八滚,把大黄狗压在身下。大黄狗哀鸣着叫了几声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孤野猪得逞了,扬起长獠牙向我们冲来。眼看就冲到我们跟前。顺子哥大喊一声:“快跑,往树上爬!”我们分头向三个方向跑去。就在我们准备爬树逃命的当儿,只见一团黑影从树上泰山压顶般地砸下来,原来是小熊从天而降。它一下子砸到孤野猪的后背上,把孤野猪砸得仰面朝天。还没等孤野猪翻过身来,只见小熊骑在它的肚子上,猛地颠了两下,颠得孤野猪吱吱直叫,稀屎顿时从肛门里喷出来。小熊见状顿时来了灵感,嗖地跳下猪身,转到孤野猪的腚后。就在孤野猪站起来准备逃跑的当儿,它那两只前掌早已牢牢地抠住孤野猪的肛门。说时迟那时快,孤野猪的肠子被小熊抓出来了,面条似地淌了一地。孤野猪没跑出几步,便哀嗥着断了气。直到孤野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小熊这才罢休。
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结束后,我们才敢来到孤野猪的身边。望着这足有千斤重的孤野猪眨眼间就死在小熊的掌下,我们都惊叹不已,若不是小熊出奇制胜,我们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时,大黄狗哀鸣着想站起来,但它已被孤野猪压掉胯了,只能拖着两条后腿走路。这可如何是好?顺子哥望着小熊说:“你能把大黄狗的腰推上去吗?”小熊似乎听懂了顺子哥的话,绕着大黄狗转了一圈儿,突然,它用两只前掌把大黄狗拎起来,在空中抡成一道孤线,随即它放开大黄狗,只听啪地一声,大黄狗被摔得嗷嗷直叫。就在这当儿奇迹出现了,大黄狗竟哀叫着爬起来,夹着尾巴逃走了。它哪里知道是小熊在为它治腰伤,还以为它的熊弟弟要摔死它呢!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我们在一株老桦树下寻得一株百年的人参,它的周围已长出一片“二甲子”。顺子哥说:“这都是它的子孙呢,做个记号,待几十年后让咱的儿孙再来挖。”待我们一切都安排妥当,准备离开完达山时,如何处置小熊倒成了大难题,交给动物园吧,无异于让它长期坐牢,我们都于心不忍;带回家饲养吧,国家早已颁布了《野生动物保护法》,不经林业部门批准,私养野生动物是违法的。唯一的办法是放熊归山,让它回归自然。可有几次我们把它赶上山,等我们回走时,它又悄悄地跟了回来。
还是顺子哥有办法。他说:“咱们找常有熊聚集的地方放它走,找到同类它就不会留恋我们了。”
经过两天跋涉,我们终于来到熊瞎子沟。不一会儿,果然传来母熊的叫声,小熊听到母熊的叫声立刻兴奋起来,也跟着叫起来。它俩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个高亢粗犷,一个细腻委婉,好像在对唱情歌。顺子哥拍拍小熊的头说:“再见吧,熊朋友,你的熊妹妹再等你呢!”小熊真的听懂了顺子哥的话,又蹦又跳地唱着情歌朝母熊的方向奔。大黄狗也想跟小熊一同去,被二虎弟一把抱住:“人家找情人去了,你别跟着瞎搅和。”大黄狗有些不情愿,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我们往回走,那依依不舍的样子,谁看了都会动情。
捕熊记
1968年冬,我随生产队的几个年轻人去完达山深处“倒套子”。所谓"倒套子"就是用牲畜从山上往山下倒春夏采伐的圆木。因为冬季山上有雪,它成了很好的润滑剂,不管多粗的木头,一匹马就能轻松的拉下山头。
过元旦那天,工棚子负责人宣布放假一天。张老大是生产队里最能“搞外快”的人,什么套野猪啦,夹狼啦,窖熊啦,撵野鸡啦,样样在行。他偷偷地把几个要好的伙伴儿叫到一起说:“敢不敢掏熊仓去?”几个伙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长这么大还没见到黑熊"蹲仓"是什么样子呢。出于好奇,也处于逞能,大家齐声说:“什么敢不敢的,张哥的话就是‘圣旨’,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吃过早饭,我和张老大等几个要好的伙伴儿骑着马出发了。路上边走边聊,张老大抱怨捕熊的人太多了,把附近山上的熊都捕没了。我说:“是啊,是啊,照这个捕法儿,熊都绝种了,将来怎么办?”
"也没啥,深山老林里还多的是呢,而且尽是大家伙!前几天,我就在对头砬子的一棵老椴树上发现了“天仓”,我当时怕下手没把握,今天咱就去拿下,也让你们开开眼!”张老大胸有成竹的说。
对头砬子距我们住的工棚子足有二十里路。是原始的老林子,人迹罕至,野兽成群。翻过几道山梁后,我们总算到了。张老大指着一棵三个人才能抱过来的老椴树说:“就是这棵树,果然就住在树洞里!”我仰头仔细打量着树梢,在树杈间有个树洞,周围结满了白花的浓霜。——那是黑熊在洞里呼气留下的痕迹。家乡人称这种树为“棉花包”,意思说这种树质太软,老树易腐烂心子,久而久之便烂成树洞,便成了黑熊的理想巢穴。树洞的洞口在上者称为“天仓”,在根部者称为“地仓”。
张老大来到树下,围着树身转了一圈儿,然后示意我们不要出声,便操起板斧,用斧背咚咚地敲起树干。我知道张老大这招是哄熊的一招儿,叫“敲山震虎”。通过敲树干,把洞里的黑熊震醒,以此来引熊出洞。可张老大敲了好一阵子,洞口处毫无动静。这棵树有20多米高,黑熊只要不出来,人是很难捕捉到它的。
张老大早有准备,他决定锯树捣巢,引熊出动。他让王二和李五提着一把“大肚子锯”来到树下,面对面一来一往地锯起来。老椴树虽高大粗壮,但内里已腐烂。只二十来分钟,就锯得差不多了,只剩一点点还连着。可令我们意外的是,老椴树却纹丝未动!这种情况俗称“坐殿”,被视为不祥之兆。按当地习俗,这是山神爷发怒了,此时伐木人不能离开树干,否则很容易被倒下的树冠砸死。能解决的办法是把自己的帽子,衣服或者伐木的工具等逐一扔出去,用此代替自身,引诱“坐殿”的树倒下去。这种方法当然是自欺欺人的做法,解心疑罢了。实际是因为伐树需要很多的技巧,尤其是锯大树,掌握不好就容易“坐殿”,即使枯树也是如此。
大家都没敢动,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拔犟眼子可不行,只好逐一地扔东西。那天也真邪了门,一絲风也没有,谁也判断不出树朝哪个方向倒。也就是说,树可能向任何方向倒,如果乱跑,树就会向你跑的方向倒。
大家正面面相觑时,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熊!快看!熊出来了......”众人都抬头往上看,果然,一大一小两头熊从树窟窿里露出了脑袋,睡眼朦胧地朝树下望了一会儿,便又都缩回树洞里。可能是它们见树下有人的缘故,咱惹不起却躲得起,和我们“白白”了。这时,我分明觉得树干在动,不好!眨眼间20米高的大叔轰然倒下,铺天盖地地向我们砸来!大家顿时像炸了锅的马蜂,在惊叫声中纷纷抱着脑袋逃命。我也吓丢魂了,本能地拼命往前跑。但人毕竟没有居高临下的大树倒得快,跑得快慢都没有用,只听头顶轰然巨响,所有的人都被震得或者是吓得趴在地上,凭天由命了!
过了片刻,我不觉得头或者身上哪疼。抬头一看,真是万幸。原来,倒下的老椴树已砸在邻近的一棵歪脖子老柞树上,前端的树冠被架住,劈头砸下的树干就在我们的头顶不足一米远!要是没有这棵歪脖子老柞树,我准得被砸成肉饼!
此时,我见大家也都是面如土色,浑身都吓得筛了糠,战战兢兢地往起爬,可是腿却不听使唤,爬了半天也爬不起来。还是张老大主意正,顾自己命的同时仍没忘记树洞里的熊,大吼一声:“熊出动了,别让它跑了!”说着,操起板斧朝黑熊追去。我们也都爬起来吆三喝四地喊着跟上去。果然,一大一小两头熊正在雪地里蹒跚逃命,因冬眠时全靠舔掌补充营养,可能是把掌舔的太狠了,竟不敢着地,小脚女人般地摇摆着,迟缓的很。张老大几步窜上去,手起斧落,把跑在后面的小熊后臀劈开一个大口子,小熊疼得嗷嗷怪叫,鲜血喷溅在雪地上,顿时把雪染红了一片。张老大抓住时机抢身向前,闪电般地又是凌空一斧,竟把小熊的头劈开了,脑浆掺着鲜血汩汩地往出淌。小熊踉跄地跑了几步,扑通一声栽倒在雪地上,舞动了几下前掌,便一动不动了。目睹此景我不禁暗暗钦佩张老大身手不凡,同时也觉得他有些残忍。大熊貌似凶恶,但它丝毫没有伤人的意思。它们很怕人,巢穴被捣毁,也没敢和人拼命,只是在逃避,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后面的小熊死于非命,前面的大熊本来趁机可以逃脱的。但它却没有这样做,而是突然转过身,挥起巨掌向张老大的门面砸来。大熊的反击速度如此之快,来得太突然了,换了旁人,绝对难以应付这一突变的。好一个张老大,倒是见过阵势的人,只见他不慌不忙,突然一低头,身子一晃,竟躲过这力重千万的一击,反手抡起板斧,对准大熊的脑袋劈去!可能是大熊用力过猛,却扑了个空,随着惯性身子失去重心,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了几步,却躲过了张老大的致命一击。张老大这一斧子用力可够大的,一下子劈到对面老柞树的树干上,拔不出来了。大熊见张老大已经没有了武器,嗷的一声反扑过来,张着大嘴喷着热气咬向张老大的喉咙。张老大又是一低头,同时一猫腰,双手伸向大熊的后肢,猛地一叫力,同时头也猛地一顶,竟把大熊顶个仰面朝天!
这时大家都赶上来了,抡起板斧就往大熊的头上砍。几下子就把他的头砍得皮开肉绽,躺在地上只有出气不能吸气了。多亏今天人多,我想如果张老大一个人,说不定就会丧生熊口的。此时的张老大坐在雪地上已站不起来了,光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些年,我捕获过十多头熊,从没这么费劲过......”这时李五打量着倒在地上的大熊说:“这么大的熊,怕是熊王吧?”“管它是不是熊王,反正今天哥们儿发财了。不说旁的,光这八个熊掌就值它四千块,还有两个熊胆呢,咋也值它一千块吧?”张老大说着,走向大熊跟前,伸手触摸它的鼻子,看它断气了没。边摸边说:“趁它没断气,赶紧取胆。它一断气就没胆汁了,胆就不值钱......”话还没说完,只听张老大“哎呀”一声惨叫起来!我们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大熊死死地咬住了张老大的手掌!难道张老大在开玩笑?死了的熊还能咬人?
但这不可思议的真的发生了。张老大凄厉地叫着:“快撬它的嘴!妈呀,疼死我了!”大家纷纷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把熊嘴撬开。我过去一看,张老大的手掌已被死熊咬透笼了,鲜血淋漓!已经死了的熊还能咬人,真是闻所未闻!大概它还没完全死亡吧?看来,那大熊对张老大真是仇恨到家了,死都不瞑目!我惊魂未定的说:“今天真是太丧气了,先是大树‘坐殿’,接着黑熊扑人,现在连死熊都咬人,该不是山神爷动怒了吧?我们是不是不该杀这两头熊啊?”
张老大没说什么,铁青着脸。过了一会,大家把一大一小两头熊拖回工棚,一路上气氛很沉闷。我心想,今天能回来就万幸了。
回到工棚,可把工棚里的人乐坏了。因为过元旦有熊肉吃了,谁能不乐?张老大紧绷着长脸也开始多云转晴。他成了晚餐的总指挥,分配这个干这样活计,分配那个干那样活计,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开宴之前,他亲自动手,把熊胆和熊脑加上葱蒜辣椒酱油,醋等佐料,生拌成一道菜。这是他从鄂伦春猎人那里学的一道菜,说是杀杀晦气。他亲自动手,把大小两个熊胆分别放置两个碗中,然后兑上白酒,便一口把大熊胆吞入口中,大呼道很过瘾。又把盛着小熊胆的碗端给我,说是我走出校门的第一课,喝了这熊胆我的胆子就会壮起来。我吓得直往后躲,他却瞪起了眼珠子,非让我喝下去不可。我一见那红鲜鲜的熊胆就倒胃口,没等接碗却先呕吐起来。张老大遗憾的叹口气,又把小熊胆递给了王二。这小子没管三七二十一,一闭眼,一仰脖,便咕嘟一声把熊胆吞进肚里。接着,大家便高兴地边喝酒边吃凉拌熊脑熊胆,据说这种原汁味的吃法绝对鲜,不吃完这道菜不许吃炖熊肉。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吃法,便提前告辞回宿舍了,弄得张老大满脸不高兴,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我的头一挨枕头便睡着了。喝完酒的人们啥时回来我也不知道。第二天一早,我才听见王二和李五说,不知怎么搞的,张老大喝到一半酒的时候,突然头一歪,嘴里漫出了涎水。大家也顾不得喝酒了,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马爬犁就往附近林场卫生所奔。折腾了半宿,才赶到林场的卫生所,大夫慌忙给他量血压,打强心剂,可张老大仍昏迷不醒。刚过早八点,不幸的消息传来,说张老大因急性中毒已经停止呼吸!事后医生的解释是熊胆和熊脑含有许多病菌和人们不了解的毒素,生吃这种东西很容易中毒。张老大因痛恨伤他的熊,气吃气喝的太多所致......大家听医生这么一说,顿时都反了胃口,纷纷跑到卫生间呕吐去了,有的连胃粘膜都吐出来了。大家吐完了都后悔起来,若知现在,何必当初?从那天起,我的伙伴儿们都不敢见熊了,一见到熊就呕吐。医生说,这种怪病恐怕一辈子也治不好了,说得我的伙伴儿们心里直发毛。
国境线上有头熊
那还是表哥在边境当兵的第二年,发生在他们哨所的事情。那时,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刚结束,中苏双方都绷紧了战争这根弦,因一个小小的摩擦,随时都有爆发战争的可能。
表哥所在部队的哨所建在中苏边境与乌里江的最窄处,站在这边能清楚地听到对面苏军说话的声音。因此,我军哨所的位置正是监视偷渡者的最佳位置,每天都需要严密地监察着发生在这里的任何蛛痕马迹。哨所有一个特别的成员——一头黑熊,是前任老班长在一次巡逻时捡到的熊崽。经他精心饲养,长大后一直跟前任班长形影不离。战士们也都特别喜欢它,便把它列为编外战士,还给它起个名名字叫“黑大个”。黑大个特通人气,机智勇敢,在哨所这几年立下不少功劳,给哨所的枯燥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因此,前任老班长退役时郑重地向现任班长交代:“要像对待战友一样对待黑大个。我走也就放心了。”
这一年开春,乌苏里江的水特别浅。班长训话时说,这是重要时期,你们就是睡觉也得给我睁一只眼睛睡!那时,黑大个刚生下两个熊崽儿,可熊崽出生后却不叫,拎起来都是软绵绵地耷拉着脑袋,没有一点气息。原来,黑大个怀孕期间有几天发高烧,导致崽子胎死腹中。黑大个不能接受崽子死的事实,不停地舔着一动不动的崽子,试图叫它俩爬起来吃奶,战士们想把熊崽子拿出去掩埋,黑大个像疯了一样冲战士们咆哮,不许动它的崽子。班长摇摇头说:“随它去吧,黑大个毕竟是第一次做母亲。”
黑大个搂着两个僵硬的崽子,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低声呜咽着。到了第四天,它在树丛里用爪子扒了个坑,把熊崽子埋掉。埋好后,坐在那里呜咽很久,才慢慢地起身离开。
这天晚上黑大个开始吃饭了,它接受了崽子死去的事实渐渐恢复了常态。不过,有时也会对着它埋掉崽子的地方呜呜地叫,样子很悲伤。一个多月后,夜里执勤的战士说:“总能听到江里传来哗啦哗啦地划水声,拿手电却找不到人影。有的战士说:“是不是有特务进行间谍活动?”大家听了都认为言之有理。为此,班长专门给战士们开了个会,叫大家夜里严密注意江面情况,重要时刻鸣枪警告。这天轮到我表哥值勤,他眼睛一眨都不眨盯着江面,前半夜很平静,到了后半夜,果然传来哗啦哗啦地划水声。我表哥急忙拧亮手电筒在江边仔细搜索,突然发现一片黑影借夜色掩护,悄然向对岸游去。表哥大喝一声:“不许动!再动我开枪了!“可他喊过后,见那黑影仍然我行我素,竟然越游越快,转眼没了踪影。表哥见情况紧急,冲着那黑影消失的地方开了枪。枪声惊动了哨所熟睡的战友,纷纷拿着武器跑了出来。表哥指着江面告诉他们,有一个偷渡的黑影瞬间消失了。大家架起探照灯照了半天,江面也却静得看不到一丝波纹。班长竟责怪我表哥神经太紧张了,不能胡乱开枪。表哥嘴上没说啥,心里却不服气,明明是看到黑影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第二天,我表哥负责给黑大个喂食,走进它的时候突然发现黑大个浑身颤抖了一下,眼先怯怯地看着表哥。黑大个是怎么了?它平时对我们很亲热,怎么今天感觉怕我呢?表哥走上前,伸手要摸它,黑大哥却起身挣脱了。这时候,表哥发现它的腿似乎有问题,便急忙叫来战友,一起拉倒它,仔细一看,不由的都大吃一惊:”黑大个受伤了!“
黑大个的后腿有明显的伤痕,但凝结在毛上,黏糊糊的一片。大家急忙找来医药箱给黑大个包扎,都觉得奇怪,黑大个怎么会受伤呢?突然,班长好像想起什么问大家:“你们仔细看看黑大个的伤口,像不像枪伤?”一瞬间战友们也恍然大悟,“它的伤口像子弹擦伤!”“对,昨天半夜渡江的黑影就是黑大个!”大家一想,果然没错,平时夜里站岗的时候,黑大个经常会陪战士们一起站岗,这段时间夜里看不到它,还以为它是去崽子而痛苦呢,也就没在意,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它每晚偷渡到对岸去的。
“黑大个一向立场坚定的,怎么现在成天琢磨偷渡国境呢?”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黑大个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低着头一动不动。
“阶级斗争啊,千万不能忘记!”班长政治觉悟高,怀疑黑大熊被间谍在身体里面按上了什么装置,叫卫生员仔细检查。卫生院反过来倒过去地仔细检查了好一阵子,除了后腿的枪弹擦伤外,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班长还是不放心,叫表哥带上黑大个去团部医院拍个片子。表哥真的按照班长的指令把黑大个从头到尾拍了个遍,还是不见一点儿异常。团部医院的护士见表哥认真给黑大个拍X光的样子,都笑弯了腰,边笑边问:“你是担心它肚子里还有个崽子没生出来?”“你怎么知道它刚生过崽子?”表哥不服气地反唇相讥。“嘿,你看那,这还有奶水呢!”说着护士们又咯咯地笑起来,大概是表哥的无知。“奶水?”表哥仔细一看,果然,黑大个的乳房真的鼓胀的,轻轻挤压就能流出白色的乳汁。表哥更奇怪了,黑大个的崽子已经死去一个月了,怎么它还有奶水呢?
回到哨所后,为了防止黑大个再次偷渡国境,班长命令表哥用粗铁链子把它拴起来。刚拴上,它就无比愤怒地挣扎,疯狂地撕咬着粗铁链子甚至把牙都咬出血了,仍不肯罢休,地上斑斑绰绰全是血迹。表哥见黑大个发疯的样子愣住了,小心地问班长:“它要是真疯了咋办?”“你才疯了呢,这是它第一次被拴着,心里不愿意才向咱俩示威呢!去吧,咱越看它越闹得凶!”
半夜时分,表哥对黑大个还是不放心,便悄悄地爬起来,走到拴黑大个的地方一看,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黑大个居然不见了!再仔细察看,拴着铁链的木桩子被啃得参差不齐,上面还有斑斑血迹。很明显,是黑大个啃断了木桩子,逃走了。表哥气喘吁吁地跑回宿舍,摇醒班长说:“报告班长,黑大个逃走了!”“啊?跑了?”班长急忙爬起来,和表哥一起往乌苏里江边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值勤班的战友:“有情况没有?”“报告班长,刚才听到水声了,肯定是黑大个又偷渡出境了!”对岸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吸引它呢?班长的眉头皱起来,思考着什么。
焦急地等了一个早上,黑大哥还没有回来,班长决定把这件事上报。在边境线上,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给国家外交工作带来影响。虽然黑大个是野生熊,但毕竟被我方哨所饲养过。如果苏军认定我方利用黑大个刺探情报,那将引发严重的后果,谁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黑大个偷渡国境的问题经过层层上报,一直报道了师部。师部发现问题重大,一面致函苏军说明情况,希望苏方谅解,一面给哨所下达命令:为防止以后引发边界纠纷,就地正法黑大个!
接到师部命令后,班长垂头丧气地说:“执行命令吧!”战士们的心情都很沉重,谁也不希望黑大个回来,就让它永远地叛国,做一只苏联熊吧,回来必死无疑。
这天晚上,黑大个没有回来,战士们都松了一口气,班长更是感慨万千:“回来干啥,跑远点儿吧!”第二天早上,表哥又去黑大个的窝看看,还是空空的,这才好释重负般地放下心来。黑大个被关“禁闭”一定很伤心,也许就这样一去不回了,上苍保佑,可千万不要回来呀!
熄灯后全班战士都不去睡觉盯着江面,矛盾的心理扰动这大家的心:期盼黑大个能远走高飞,又盼能再见它一面。班长说表哥是神枪手,黑大哥要是回来,正法它的任务就由你来执行吧!表哥听到班长的命令后,立刻紧张得腿肚子打颤,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不住地默念着:“黑大个,你千万不要回来,你要是回来,我可咋办呐?”
半夜的时候,江里传来哗啦哗啦地划水声,有个战士喊了一声:“是黑大个,它回来了!”话没说完,马上被班长捂住了嘴。越来越大的划水声证明黑大个离战友们越来越近,表哥紧张得满头是汗,握枪的手颤抖起来,气的班长骂起来:“射!快射呀!你耳朵里塞鸡毛啦?”“班长......我下不了手......”说着,表哥垂下了枪。“这是命令!”班长一把夺过表哥手中的枪喊道:“探照灯,对准黑大个!”
此时,两岸的探照灯把江面照得如同白昼,眼看着黑大个马上就要渡过江中央的分界线了,突然,枪声爆豆般地响起来。“不要打死它,不能打死它!”班长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惜已经晚了,苏军已经率先开枪了,黑大个深情地望了望对面的我方哨所,哀鸣一声,又回头看看身后苏军喷着火舌的枪口,挣扎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苏军的小艇迅速开过来,四处搜寻黑大个的落。我方的战士们则傻了一般地呆望着江面,期望着黑大个能突然间浮出水面,游过国境线苏军的一侧......然而奇迹没有出现,只见苏军的小艇已捞起了黑大个的尸体,表哥清楚地看到黑大个的脖子上还拴着铁链子,鼻子一酸,眼睛立刻流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团部来了命令,说对岸的苏军要交还黑大个的尸体,要全体战士在哨所列队等候。苏军方代表在我军方代表的陪同下来到我方哨所,郑重地向我方移交了黑大个的尸体——它被包在一个干净的睡袋里,却大大地睁着惊恐的眼睛,半张着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我们很遗憾。”苏军代表声音低沉,悲伤地说:“接到贵方照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我方决定射杀这只熊。可是在射杀后我们在江岸的树林里发现了一窝小熊。”说着,苏军代表示意部下抱出两只毛茸茸的小熊走上前来。
原来,不久前苏军猎杀到一只母熊,却没人知道这是一只哺乳期的母熊。失去崽子的黑大个却对熊崽子的叫声极为敏感,它知道对岸有一窝嗷嗷待哺的熊崽子,便每晚冒着危险游过江去给熊崽子喂奶。就在射杀黑大个之后,苏军顺着黑大个登岸的痕迹找到了那窝小熊,才一切真相大白,却悔之晚矣。
两国军人不约而同地向躺在睡袋里的黑大个举手敬礼,感动,内疚混合在一起,两岸军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表哥说:“这是我军旅生涯中的最难忘的一件事,四十年了却记忆犹新,这辈子恐怕也忘不了啦。在黑大个的心里,没有偷渡、没有破坏、没有间谍行动、更没有国籍,没有纷争、没有怀疑、没有放弃,它只是缘于本能的母爱才会这样做的,是我们人类自己把一切复杂化了......”说到这里,已年过花甲的表哥眼里又浸满了泪水,语言哽咽了。
林海中的“打围”生活
一进冬月,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大小兴安岭,便是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了。这时,鄂伦春人狩猎的黄金季节到来了。茂密的山林里,生活着野鹿、罕达犴、狍子、野猪、黑熊等兽类,还有栖息的树鸡、山鸡、飞龙等禽类,为鄂伦春人的狩猎生活提供了丰富的自然资源,进山打猎单枪匹马不行,鄂伦春人都是成帮结伙地“打围”,由经验丰富的老猎手率领。一旦发现猎物的踪迹,要听从老猎手的指挥,前面引诱,后面围攻,左右堵截,相互配合接应,加上网套等工具的帮助,才能捕猎到强悍的野兽。最惊险有趣的,是“掏仓”猎熊。隆冬季节,野熊没有更多的食物可吃,便钻入早已准备好的洞穴“蹲仓”冬眠。野熊有棕熊和黑熊两种。棕熊不会上树,多在山坡修筑“地仓”;黑熊能爬树,有时在树下穿洞坐“地仓”,有时爬上树杈营造“天仓”。当猎狗发现熊窝时,猎手们悄悄四下埋伏好,派一个由经验的猎手走进前抛掷石块,轰赶野熊出洞。有时熊一经吵扰就惊慌地出“仓”逃命,埋伏在左右的猎手一起开枪,即可将野兽捕猎。而有些时候野熊躲在洞里“按兵不动”,猎手们就用长杆将点燃的草捆向“地仓”里捅,或用树枝拍击树干,捅得野熊耐不住了。吼叫着往洞口冲。待其刚露头,身子还没出洞的一刹那,猎手的枪炮齐响,野熊便一头栽倒在地,一命呜呼了。这时,老猎手从腰间麻利地掏出尖刀,对准熊胆的位置剜进去。顷刻,还在颤抖着的地熊胆便托在手中了。据说,挖熊胆要手疾眼快,慢了,熊死透了,胆就萎缩了,少卖好多钱呢。与此同时,猎手们也一起动手,挖心的,掏肝的。剜肺的,一阵忙活,野熊的五脏六腑全部掏出来了。这还不算完,上面浮一层透明的血清,在把血清灌进肠衣里。
一场惊险的战斗结束了,该找个窝风的地方造雪房子了野炊了。他们来到风口两侧厚厚积雪的雪山前,掏雪洞,挖雪块,再在坑的四周用雪块砌成一个半地上的雪墙,用树枝压好顶,再压上雪块,封好门窗,留好通气孔和排烟孔,宽敞坚毅的雪屋便造好了。在雪地上铺满柔软的草,在屋角架起掉锅,点燃干树枝,雪屋立刻暖和起来。把狍子、野猪、熊或鹿肉切成大块,放到锅里,顷刻,掉锅里的野味发出诱人的香味,大家变各操兵刃,赶快将鲜嫩可口的肉块捞出,人手一块,用刀削成肉条,蘸上盐沫、野韭菜花和野葱制的肉汤,味道更加可口。这时猎人们拿出烈酒,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喝着。有时,把煮熟的熊肝、肺心切成小块,和煮熟的熊脑拌在一起,加入野韭菜花和野葱,用野猪油或熊油搅炒,味道极鲜美。喝高兴了,马上拿出刚灌完血清的肠衣,加上盐和野韭菜等佐料,少顷,又多了一道白嫩爽口的上等菜肴。有的猎人闲煮熟的肝和肾吃着不过瘾,索性用身旁的雪洗擦一下即生吃生嚼。生肝伴酒喝,有滋有味。据说,生吃肝肾明目清火,不知有没有道理,反正鄂伦春猎人都喜欢这样吃,习以为常了。
吃饱了,喝足了,劳顿了一天的猎人们便打开随身携带的狍皮睡袋,舒舒服服地钻进去,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系好袋口,戴好长毛皮帽,任凭屋外风雪交加,屋内都是鼾声如雷。—此时,猎人们早已甜甜地进入梦乡。
与熊为伍的日子
我的一生中,感受最深的就是与熊为伍的日子。
1969年,正是中国“备战备荒为人民”闹得最凶的时候。各单位都在山沟里盖备战房子和开垦荒地。我单位也在松花江南岸开了二十多垧地,都种上了人参,还养着十几箱蜂。那年月,尽管备战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却是雷声大,雨点稀,动真格的了,却谁也不愿抛下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刚参加工作,无牵无挂,还有个武装基干民兵排长的头衔,得,去深山老林里看人参园非我莫属了。
头几天,平安无事,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哪来那么多熊?无非是以诈传诈罢了,何必当真?一这样想,我的胆儿壮起来,觉也睡得安稳了。第五天傍晚,我从参园回到窝棚,只见虚掩的门大敞着,锅碗瓢盆一片狼藉,锅里的饭所剩无几。盛蜂蜜的大缸也横在屋角,半缸蜂蜜不翼而飞。咦?炕上的被子怎么湿了一大片?我掀开被角,浓烈的尿味儿扑鼻而来,背窝里一滩熊粪还热乎呢!见到这些场景,我气炸了肺,熊是记吃不记打,保准还来,如何是好?我一时犯了难。还好,埋在锅台后的酒坛子没被熊发现,若让它逮到了,不喝个底朝天才怪呢!我顿时计上心来。第二天一早,我把埋在地下的酒坛子取出来,哗哗地把酒倒进盛蜂蜜的缸里,又弄些蜂蜜搅拌均匀,背起冲锋枪,躲到窝棚后的参棚里听动静。快到中午时分,果然见一大一小两只黑熊大摇大摆地钻进窝棚。我想,这回一定是有好戏看了。想去看个究竟。又一想,不行,熊惹急了要伤人的。我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突然对天鸣起枪来。枪声惊动了窝棚里的熊。只见那只大熊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边跑边用掌拨嘴边的毛,可能是蜜糊嘴难受了吧?却再也没见小熊跟出来。待大熊跑远。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窝棚,见小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烂醉如泥。我连忙找根铁丝穿在小熊的鼻子上。奇怪,铁丝穿进小熊的鼻子头它竟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哼都没哼一声。我又找出铁链子,就像穿牛鼻子一样把小熊拴在屋角里。
可能是那只大熊被枪声吓破了胆儿,也不管它的亲骨肉了,再也没光顾我的窝棚。那只小熊倒也乖。只和我作对了一天半时间,就哼哼叽叽地讨食了。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小熊长得身高体壮,整天围我身前身后地转,欢蹦乱跳,连睡觉也偎在炕沿下。它似乎通人性,我让它做什么都会做,亲昵地称它“黑将军”。有它看门,晚上睡觉也安稳。
那年冬,我和云云结婚了。云云看中我了,却看不上“黑将军”,总嫌它憨头憨脑地有味儿。头一次见面就下逐客令:不要人熊不分,再和熊在一起混,你和熊没啥两样了!我不敢怠慢,因为老婆终归比熊重要。虽说没舍得把“黑将军”抛弃掉,但当着云云的面,再也不敢对它象从前那样热乎了。只要“黑将军”在云云跟前,她马上厌恶地挥手道:“去,到外边去!”后来,我干脆用链子把“黑将军”拴到外边。慢慢地“黑将军”知趣了,每当我和云云在一起,它总是远远地蹲坐在旁边,瞪着两眼疑惑着望着,好象说:“想当初我是怎么忠于你的?如今你有了新欢就变心,想扔下我不管了?”
离窝棚二里处的山下有一条小河。河水不大,但里边小鱼挺多。隔三差五,我和云云去小河捞鱼吃。捞鱼不用网,用柳条筐即可。有时捞的鱼吃不完,就穿起来晒鱼干送给亲朋好友。“黑将军”最爱吃鱼,但只要有云云,它宁可馋得流口水,也绝不敢跟我俩到小河边去的。
那年冬天,我去山外办事,留下云云一人在家。闲来没事,她独自一人去小河凿冰捞鱼。也巧,那天捞的鱼比往日多。她越捞越起劲儿,竟忘了早点儿回家,一直捞到日落西山。正当她收拾鱼具准备回家时,突然看到离她三十步远的草丛中有两只狼正贪婪地盯着她呢,吓得她提起鱼篓就往家跑。谁知竟慌不择路,慌恐之中,掉进她自己凿的冰窟窿里,两只胳膊正好架在冰窟窿口上。人虽掉不下去,但也不上来,身子已卡在冰层中了!她想,这下子算完了,非被狼吃掉不可!她越想越害怕,不由得想到平日最讨厌的“黑将军”,便大声地喊起来:“黑将军——,黑将军——”眼见着两只狼越逼越近,她绝望了,可还是声嘶力竭地喊着。突然,她看见山坡上滚来一团黑旋风,定睛瞧,是“黑将军”向她这儿冲来了。可能是害怕的缘故,也可能是激动的缘故。她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她醒来时,已是繁星满天了。只见“黑将军”蹲坐在她身旁正低声地叫着,她活动一下麻木的身子,裤腿和棉鞋已冻成冰的铠甲,不能折弯了,摸摸双肩,棉袄已被抓得开了花。她知道,那是“黑将军”拉她出冰窟时留下的痕迹。啥也不顾了,活命要紧。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子不听使唤。“黑将军”仍低声地叫着,并俯下身子,让她爬到它的背上。云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黑将军”的背上。“黑将军”真通人性,这时候仍没忘主人的鱼篓,只见它两只前爪抱着鱼篓,背上背着云云,一步三晃地往山上走,竟一直把云云背到家。
这一切,都是云云告诉我的。大难不死,云云打心眼里感激“黑将军”的救命之恩。打那以后,云云待“黑将军”可好了——它已成为我家中的一员啦!用云云的话说:“兽都能不计前嫌,知恩图报,何况人呢?”不知云云的话有没有道理,或者是一孔之见吧。
窖熊
童年的时候,进山砍柴,我最害怕碰上熊。
听大哥讲“黑熊舔人”的故事,我又害怕又想听,越听越害怕。后来,我亲眼见到了村里的张二婶被黑熊舔得血肉模糊的样子,更是毛骨悚然。
那年秋天,张二婶和她的大丫进山采葡萄,走到一个山沟,被一棵巨大的葡萄架吸引住了。葡萄藤足有胳膊粗,弯弯曲曲地缠绕着一棵老柞树。抬头瞧,只看见浓浓郁郁的葡萄叶子和一串接一串的葡萄,看不见天。把张二婶和大丫乐傻了,在山沟里蹲了那么些年,还头一次见到这百年的葡萄架。娘俩二话没说,放下背篓,接二连三地采集起来。采着,采着,好像听见葡萄架又有谁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哪个放山的酒鬼喝醉了酒?睡觉也不看个地方!”二婶嘟囔着。大丫腿快,“我去看看!”说着,扒扒察察,来到打呼噜的地方。这一看不要紧,把大丫吓呆了,一只大黑熊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葡萄架下酣睡呢,鼻翼一张一合,呼噜一长一短,睡得十分香甜。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熊,不知所措,撒腿就往回跑。跑动声惊醒了黑熊,以为谁要伤害它呢,爬起来就追。眼看要追上了,二婶心疼自己的骨肉,啥也不顾了,跑上前去,抢起镰刀,照准黑熊的后背就砍。黑熊疼得嗷嗷叫,回过头来又追二婶。二婶腿脚慢,刚跑几步,只觉得后背被重重地击了一掌,一下倒在地上。这时,她还顾着大丫,断断续续地喊:“快跑……别管我……”黑熊猛地向前一扑,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在二婶身上。据说黑熊不舔断气的人,有经验的北大荒人遇见它,一是绕着树跑,二是马上躺倒装死,保准平安无事的。可怜的二婶没有斗熊的经验,拼命地抓挠、挣扎。她哪里知道,越是挣扎,黑熊越在她身上颠压,一个瘦弱的老妇,哪能抗得住千八百斤黑熊的颠压啊!待村里人赶到时,二婶的脸已被黑熊舔去一层皮,鼻子也被舔掉,奄奄一息了……这一切,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我打心眼里怕熊。倒不是怕死,黑熊祸害不死人,这一点我懂。可怕它舔我的脸,更怕它舔我的鼻子。——溜光水滑的小伙子,却没有鼻子头,露两个望天孔,要多丑,有多丑,上哪儿讨老婆啊!
越怕越爱做恶梦。哪次做恶梦,都梦见一个身大力憨的黑熊撵我,抡起蒲扇般的巴掌,要把我打倒,又伸出红红的舌头,要舔我的脸。我用双手紧紧地护着鼻子,拼命挣扎,连声喊救命。喊声惊动了大哥,他摇醒了我,问我怎么啦。我说:“梦见黑熊撵我……”大哥哈哈大笑,指着我的鼻尖说:“你呀你,让黑熊吓破胆儿了!亏你是个男的,连邻居的大凤都不如!”说我让黑熊吓破胆儿,倒是真的。任凭大哥怎样激我、打我,我死也不上山砍柴。
以后,大哥再也不给我讲黑熊舔人的故事了,总说:“要遇见黑熊,千万别慌。人怕熊,熊更怕人。先稳住架,再围绕大树和黑熊兜圈子。黑熊的头发长,遮挡它的视线,黑熊体又笨,你这棵树转到那棵树,几圈就把它转晕了,光呲牙,干着急,把树干拍得啪啪响,就是追不上你。你呢,可以边跑边逗它,绕到它的背后用木棒敲它的头,用镰刀搂它的背,打一下就跑,挨棵树和它斗,黑熊就气红眼了,满嘴冒白沫子,一会儿,扑腾一声,就气昏在地上。这时,你就冲上前去,掏出绳索,捆它的四肢,绑它的嘴巴,它有天大的能耐,也无可奈何了……”
我半信半疑,又不得不信。再上山砍柴,总喜欢找有大树的地方。万一遇见黑熊,我就和它兜圈子,用镰刀搂它的背,挖它的眼睛,说不定我也能逮住只黑熊呢!一这样想,胆儿就壮了,真巴不得遇见黑熊呢!可是,我哪次上山砍柴也没遇见黑熊。常了,倒有些遗憾,总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转过年的春天,山上又闹熊害了,村里接连有七八个人被黑熊舔了。这些天,我发现大哥总好像有事瞒着我,再不让我单独上山砍柴了。他却带着锹镐偷着溜出家门,不让我看见。背人没好事,我倒要看你干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天早上,大哥又带着锹稿溜出家门,我也佯装没事儿一样。待他走出后,我悄悄地在后边跟着。大约往山里走了四五里地,我看见他放下锹稿,倚在一棵大树下抽烟歇息。我偷着绕到大树后,想吓他,没走几步,刚要喊,话还没出口,只觉得忽悠一下,便陷进地里去了!我的天,足有两人深!在一米方圆的深井里,抬头望,只能看见大树上的枝丫丫。我又惊又喜,噢,原来大哥在玩儿窖熊的把戏。大哥慌忙扔下绳索,把我拽出陷阱,责怪我:“谁让你来的?”我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他再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大哥牵出老黄牛,套在辕子里,说是要上山砍柴。路过小卖店,还破例买一篓酒。“上山买这么多酒干嘛?”大哥冲我神秘地笑笑,没说什么。我俩一前一后地坐在牛车上,他赶车,我保驾,晃晃悠悠,悠悠晃晃,好不自在。正走着,忽然觉得车后辕子猛地一坠,把牛肚带都绷得紧紧的,勒在老牛的肚皮里。我一回头,妈呀,一只大黑熊正坐在我的背后!当时我就吓抽了,干嘎巴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黑熊却像没事似的,眨巴着小眼睛看我俩,样子挺友好。大哥小声嘱咐我:“稳住架,别慌!我把它引进窖里去,你在后边把牛牵回来。记住,别把酒颠洒了!”说着,大哥跳下车,绕到车后。黑熊仍四平八稳地在车上坐着,理都没理他。大哥不慌不忙,抡起长鞭,照准黑熊的头抽下去。只听嗷地一声,黑熊一个跟头栽下车。旋即一滚,它又站起来,一阵风似地追大哥去了。都说黑熊笨,那才唬人呢!我亲眼见黑熊爬山的速度快得惊人,若不是大哥绕着树和它兜圈子,早被它一掌给拍死了!大哥够机灵的,猴儿一样,这棵树蹿到那棵树,一会儿,绕到黑熊的前面,一会儿蹿到黑熊的后面,引逗黑熊跟着他走。这回我算开眼了,大哥表演得淋漓尽致,可惜我没有录相机,若把当时精彩的场面录下来,可比电视里的《动物世界》招人看!我不能光看热闹儿,我的任务是把牛牵回去,别让酒洒了,所以只能远远地跟着。大约一个来钟头吧,大哥就把黑熊引到陷阱旁。他一个漂亮的三级跳,黑熊也紧追着过去……只听扑腾一声,冒了一股烟尘,黑熊没影了。也不知大哥从哪儿弄一根长柞木竿,往陷阱里捅,捅得黑熊嗷嗷地叫。他边捅边喊:“快,拿酒来!”我跑到近前一看,嘿,真够棒的!大哥挖的陷阱刚好容下黑熊的身子,又憨又笨的黑熊卡在陷阱里一点儿也动弹不得,就算它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了!我拎起十多斤重的酒篓,对准大哥用长竿撬开的熊嘴,咕嘟嘟,一阵猛灌,十多斤白酒,全灌进熊的肚里了。大约个把钟头吧,黑熊也不叫了,一动不动了。大哥说:“它醉死了,把牛牵进来!”大哥掏出绳索,拴个套儿,勒在黑熊的脖子上,另一端甩过大树的树丫,拴在牛车的后辕子上。我使劲儿地吆喝着老牛,吱吧吧,嗄吱吱,一会儿,黑熊被拽出陷阱,吊在大树上。我和大哥先绑好它的嘴,又捆好它的四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撬到牛车上。
那次窖到的黑熊,当天就杀掉了,全村人都吃到了熊肉。当初,乡下人不知道熊掌值钱,只知道熊胆贵重。据我所知,那只熊除了熊胆卖点钱外,其余的都没卖钱。我自己就吃一个后掌,当初若知道熊掌贵重,说啥也不能吃掉它。
熊肉挺好吃,钩出我肚里的馋虫,吃上瘾了。从此,每次上山砍柴,我都带上锹镐,搞我的“秘密工程”。用北大荒人的俏皮话来说,这叫大姑娘裁尿布——闲置忙用。忙了一个来月,我的“秘密工程”总算忙完了,一切布置停当,就等着守株待熊了。
一晃,秋天到了。
一天早上,大哥要上山采葡萄,问我去不去,我挂念我的“秘密工程”,推脱有事,没跟他去。他背起背篓,独自去了。傍晌午,嫂子说:“你哥咋还没回来呢?”我说:“那么远的山路,来回还不得半天?”嫂子没吭声,我又忙着磨我的砍柴刀。傍晚上,仍不见大哥归来。嫂子急了:“是不是你哥出啥事儿了?你去迎迎他?”我猛然想起那“秘密工程”,大哥他能不能……我不敢往下想了,忙叫来隔壁的柱子哥,忙三火四地往山里钻。老远,就听到大哥喊“救命”的声音。不用说,我的“秘密工程”真的“闲置忙用”了,但没用到正地方,没窖到熊,却先把大哥窖里了。我和柱子哥把大哥拽出来,他才说出了经过:“原来,我没想到沟塘里来。一寻思这沟塘里的葡萄没人知道,就奔这儿来了。没曾想……”说到这里,大哥冲我瞪起眼来:“你小子挖窖子咋不言语一声?”我无言可对,吭哧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我想让你高兴高兴,谁知道……”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仍不服气:“哼,尽管扫兴,也说明我也能窖熊了!”
那年,我才十四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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