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瑜
原题：好色的人，请去写作
作为一个有勇气的人，巴尔加斯·略萨和列夫·托尔斯泰有着共同的嗜好，在青春期的时候，都喜欢逛妓院。略萨的运气较好一些，不像托翁那样，第一次逛妓院便染上性病，并从此放荡不羁，一发而不可收拾。
略萨这个名字，在城市阅读群里，几乎成为一个可以相互识别归属的密码，它暗喻:好色，深入好色。他个人的故事精彩之至，且绝不让别人执笔写他的故事。这一点他和日本的太宰治有些相像。
他的个人史曾经被拍成电视连续剧，而且收视率甚高。是的，这就是那部著名的《胡利娅姨妈与作家》。这部以结构怪异著称的自传体长篇小说，几乎忠于作者自己的记忆。十八岁那年，正念大学的略萨，在舅舅家里遇到舅妈的妹妹胡利娅，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少男和情感失意的离异女人，因为身体的吸引，而迅速摩擦出一段爱情。
这爱情来得惊世骇俗。彼时，胡利娅已经二十八岁，她离异，有漂亮的外貌和风情的装扮，总之，在那个小镇上，胡利娅所到之处，必然会有口哨声和趁制造误解来接近的男子。正因此，胡利娅每每外出便带上天真活泼的略萨，说些什么呢，苦恼，以及应对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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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交流涉及内心，那个时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想要治疗别人，除了以身相许，或许找不到更为有效的药方了吧。然而，故事并没有朝着王子公主的方式发展，接下来的曲折制造了一部世界名著。略萨的父亲对这段莫名其妙的恋情采取了围追堵截的方式。据说，那个要面子的父亲手持一款左轮手枪满大街地找这对不伦男女，声称要枪决了他们。
正值逆反的年纪，略萨在朋友的帮助下，和胡利娅私奔，办了结婚登记。然而那个持枪的父亲找不到儿子，竟然找到了胡利娅的姐姐，也就是略萨的舅妈，当着舅舅和舅妈的面宣布，胡利娅是他们家不受欢迎的人，并限令她四十八个小时以内离开秘鲁。虽然恐吓和辱骂绝不是战斗，但是，胡利娅还是受不了如此种种的曲折，同意离开秘鲁，和略萨“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自然，世俗生活中的感情，常常经不住时间的打磨。不久，略萨的父亲便缴枪投降，同意这个伦理失常的儿子和胡利娅同居。而又过不久，略萨兄情感的沙漏开始外泄，他喜欢上了胡利娅姐姐的女儿，也就是他的表妹帕特里西娅。真不好意思，那又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故事，这位不通世事且热情异常的表妹，彼时不过十五岁。至此，两个惊世骇俗的爱情主人公分开。
一九七七年，略萨的《胡利娅姨妈与作家》发表后不久，便成为超级畅销书，刺眼的标题和大胆的书写，使得该书被盗版多次，像一首乡村俚曲般，这部作品进入了大街小巷。后来这部作品被一影视公司看中，胡利娅听说了这个消息，写信给略萨，提出抗议，然而她根本阻止不了影视公司的商业运作，随后，同名电视剧热播，引起收视狂潮。
一些媒体像寻找生出好吃鸡蛋的母鸡一般，找到了已经再次结婚又离婚的胡利娅。这让她无比伤感，于是，她找来了电视，一阵猛看，发现编剧中大量的情节夸张和失实。为了对略萨进行反驳，她写了一本《作家与胡利娅姨妈》，竟然，一时间，她成了畅销书作者。
这段轶事颇费笔墨，但是，它给了作家略萨无限的营养。一直到了六十岁的时候，每每忆念起自己的姨妈胡利娅，他仍然能闻到她身体上涂满的蜂蜜的气息。
是的，略萨在六十岁那一年创作了他著名的情色作品《情爱笔记》。这是一部色彩丰富的作品，写作者略萨极尽笔墨之能事地表现性爱中身体的美好。那是一部写作内心感受的大书，它巧妙而又湿润、温暖而又尖锐，几乎写尽了情爱的种种尝试和感受，呈现、探索，并用身体来解构日常生活的单调和无趣。
《情爱笔记》里很多的性爱片断都出自作者的真实感受，他在虚构里又一次出卖了自己的感情史。
这个十八岁就被一个成熟女人的身体诱惑了的斯文败类，终于可以在一部长篇的文字里泄露他这一生所掌握的所有的身体密码。
好色的略萨自然不会停留在自己表妹这样一个固定的地址里，他是一个身体阅读爱好者。正是在他写作《胡利娅姨妈与作家》时，他喜欢上一个瑞典女孩，大概是她身上某一处的气味和胡利娅姨妈相似，这让略萨难以自持。有一天他喝醉酒，竟然对妻子说，我要和她私奔。
当时马尔克斯和略萨交情颇深，自然充当了帕特里西娅的心理按摩师。马尔克斯听说好色的略萨旧病复发，竟然想要抛妻弃子，于是大骂略萨是个混蛋，并建议帕特里西娅直接和略萨离婚。马尔克斯大约是单独约见了几次帕特里西娅，这给媒体留下了亲密的照片。这些八卦新闻极大地刺激了略萨，他虽然不相信媒体的照片，但他也不相信妻子的身体。
在被心爱的瑞典女郎抛弃掉之后，略萨顾不上咀嚼失意的内心泥泞，更没有写五千字以上的文章表达感伤和气馁，而是马上回到家里审问起老婆的情事来。时间、地点、人物、做了何事，结果，略萨拿着那张让他戴了绿帽子的报纸，焦点访谈般地逼问了老婆一番后，终于得出了真相：原来老婆并没有背叛他，而是，不舍得离开他；只是马尔克斯夫妇十分坚决地催促她离婚，让她感觉绝望又无助。
这大约是两个人结仇的原因。一九七六年墨西哥电影节，马尔克斯在首映式上看到了略萨，正当他高兴地张开双臂上前拥抱略萨的时候，结果被迎面而来的略萨当众打了一拳，马尔克斯踉跄倒地。当时的略萨一边出手一边大声说:“你在巴塞罗那对帕特里西娅做了那种事，还敢来见我！”从此两个人交恶，一直到二〇〇七年才恢复关系。
最后，让我们来看一下略萨兄所写的书的名字吧，它们是那么妖艳和刺激的二〇一〇。《胡利娅姨妈与作家》写了他和姨妈的一场情事；《绿房子》写了一个妓院；《情爱笔记》写了他对身体的各种形态的认知；《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这是一本世界禁书。哪怕是他给青年小说家写的信件，副标题竟然也是:无休止的性欲。
二〇一〇年，马尔克斯在略萨获诺贝尔文学奖后说:“这下我们打了个平手。”这句话，不由得让我们想起三十多年前，因为一个女人，略萨对马尔克斯大打出手。
时间渐渐抹平了一个男人的情色历史，终于，略萨用独特于庸碌世人的角度切入了这个世界，并赢得了这个世界。他的个体经历证明：如果你是一个好色的男人，那么，请你去写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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